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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心怀感恩

我刚把门一推开,正好看到最后一缕烟雾消散。脚下又是一堆腐烂的肉……而铲子不见了。它是随主人一同烧掉了,还是按这世界的某条规则消失了,我说不清。但我可不能浪费时间去哀叹它的离去。我能感觉到今天会很棒。昨晚我在避难上迈过了一个坎,现在我准备和饥饿说再见。

手里拿着木锄,我把种子带到海岸附近一块泥地上。就像之前那样,它们跳进了新翻的土里。要多久才能成熟?谁也不知道。但如果真的能吃,那就应该多种几块。

拨开其他草丛一无所获,于是我决定把上午的时间花在搜刮上。我快步爬上了失望山的坡,然后悠闲地小跑到中央的草地。现在我不担心会再遇到僵尸了——我知道黎明已经替我处理好了它们。一个好日子的良好开端, 我想着,拨弄着高高的草。不久我就把整个田地清理完,装了三把种子。

「哞,」树林里传来一声,随后是「咩」和两声急促的「咯咯」。

「嘿,早啊!」我朝动物们挥手。「你们根本不会相信我刚经历了什么。」

我欢蹦乱跳地凑过去,讲起我发现合成的事,还展示了我的工具。

「很酷吧?」我问,原以为它们会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。「不,我懂了,」我说,「你们当然可以直接吃草,但我得试试把这些再种回去。」

我把种子给它们看。牛和羊慢慢移动走开了。鸡却没有;它们立刻抬起头,目不转睛地盯着我。

我问:「你们想要什么?」

它们热情地咯咯叫着回答。我举起种子问:「这些吗?」正当我说到一半的时候,一个白色椭圆状的东西从一只鸟后面蹦了出来。

「一个蛋!」我喊道,把种子换成这个手掌大的白球。「现在这肯定是真正的食物了,对吧?」我问鸡们。「我是说,要不是允许我吃,你们为什么还会下蛋呢……」

我注意到这些鸟儿正在蹒跚走开。为什么它们突然没兴趣了?「嘿,你们要去哪儿?」我问。「我说错话了吗?」

我刚转开视线,就看见那个无声的生物在我们之间滑行。它无臂无腿,绿色斑驳的躯干下面长着短短的小脚。

一切发生得太快了。噼啪的嘶响,像焰火的气味,以及那缓缓鼓胀的爬行怪物像气球般膨胀时的闪光震动。

爆炸把我震得向后飞,双脚离地。我眼睛灼痛,耳朵嗡鸣,整个人飞过空中,扑通落进了水到腰深的泻湖水中。痛楚如潮水般袭来:烧灼的皮肤、断裂的骨头、被扯裂的肌肉和残缺的关节。我试着尖叫,但只吐出干咳,因为一只肺在与被刺穿的另一只肺搏斗。

我努力呼吸、努力移动。能感觉到泻湖的水把我往前推,拖着我下沉。我用力眨眼,清理视线,盯着被冲进来的爆炸坑,那里散落着松散的沙块和泥土。水里还翻滚着死亡的证据:一块牛皮、红色的牛肉、一具两只鲜粉色的鸟体和一根白羽毛——这就是三只可怜动物剩下的一切。

当这些可怜的残肢飞进我的背包时,我眩晕着爬出弹坑。震惊让我摇摇晃晃,跌跌撞撞回到小山上。膝盖发软,大腿剧痛。痛楚一波接一波地袭来。怎么才能躲开更多那种会爬行的炸弹?我回头瞥了一眼,脚下一滑,摔进了一棵结实的树体上。撞击将冲击波透过伤口传遍全身。干裂的唇再次张开,这次终于能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。

从我那两只新生的肺中爆发出一声又长又深的惨嚎。我正在快速恢复生命值!

当走变成跑,跑变成全速冲刺,我能感觉到骨头在愈合,静脉在封闭。我的皮肤在快速再生的组织上缝合起来。

当我把屋门狠狠关上时,我那残破的身体已几乎康复。

几乎。

伤口还在哭诉着求救,我感觉那股快速恢复生命值的力量渐渐消退。

食物!

我伸手从背包里摸出几个苹果。只剩一个苹果和那些动物残肢。我把苹果干嚼下去,但几乎没有任何效果。接着我抓起一只整只的鸡,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。

有人曾不会警告过我吃生家禽的危险吗?即便有人警告了,现在也无济于事。我根本想不了别的,疼痛让我无比绝望。

当我吞下最后一口冰冷而有弹性的肉时,一阵恶心从翻腾的胃里涌上来。我干呕,作呕,眼泪里仿佛冒出一颗颗绿色泡泡。我跑到海滩上,试图把这发霉的东西吐出来。

但这个世界不允许我这么做。以一种可怕的、无力的干呕状态,我只能站着承受。

如果被自己肠胃折磨还不够糟糕,我发现这整场折腾几乎没有帮我恢复多少伤势。「雪上加霜,」我呻吟着。

还在作呕的回忆里,我怏怏地往包里瞄了一眼。「好吧,」我对剩下的动物碎片说。「我明白了,你们需要熟食。」

点火从一种可能性变成了当务之急,但正如我之前说的,我还不知道怎么生火。我绞尽脑汁想起任何记得的提示,脑中闪过搓木棍生火的念头。如果食物中毒会带到这个世界, 我推理道,那为什么不能搓出火来?

问题是,首先,我连两根棍子都无法同时拿在手里。我可以用右手握住一根,但左手不能。任何放到左手里的东西都会立刻掉进四个小合成格中的一个。

「真棒,」我嘟囔着,然后试着只用一根棍子继续。

最后,我只烧掉了时间。

我不能把棍子在任何东西上摩擦,只能用它来敲击。有一次我甚至把小屋墙上一块泥土敲掉,让屋里进了更多光,也提醒我天都快过了一半。补好洞后,我试了最后一招:把棍子击打在木板上。「呃,」我一边鼻息一边哼,肚子咕咕叫着,伤口隐隐作痛。

不管愿不愿意,我都得冒吃生食的险。放过另一只鸡后,我小心翼翼地看向那块牛排。所有生肉都不安全吗,还是只有有羽毛的那种会害人?此刻我真想有一位有执照的食品安全检测员在身边, 我想。

我把肉凑到鼻前像狗一样嗅了嗅。我试着想象回到过去世界里牛肉的样子,在明亮冰凉的超市橱窗里,或是端在盘子上搭配蔬菜和土豆泥蒸腾着。我记得那块牛排里仍然带一点粉红,应该就是没全熟的标志。

这个画面又引起了另一种强烈的感觉。不是恶心,而是悲伤。无意间,我提醒了自己有多不了解自己。

为什么我不能想象盘子上牛排之外的东西?桌子?房间?同桌享用晚餐的人的面孔?我是在和父母吃?孩子?朋友?还是像现在这样独自一人?

这种想法会把我带进一条又深又黑的洞里,于是为了理智我把思绪拉回到此时此刻。

「好吧,」我对那块死牛肉说。「请别让我想吐,好吗?」

我不会说牛肉比鸡肉更好;也许口感稍硬,舌头上的质地更粗糙。味道也确实更浓郁一些。但真正重要的是我没有中毒,所有伤口都愈合了。

我仍然难以置信这项新超能力。几分钟前我真的差点被炸成碎片吗?在我原来的世界,要把这些碎片缝合起来得花多长时间?几个小时的手术、几周的重症监护和至少几个月、也许几年才能恢复的物理治疗。更别提那些必需的资源,绷带、石膏和高端设备,还有一队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员来操作它们。要付钱给这些专业人员的钱从哪来?要是我根本没有钱怎么办?

甚至我那画上去的衣服也神奇地自己缝合好了。低头看着自我修补的鞋子,我想起了一个故事:一个人没有鞋子时,看见另外一个没有脚的人,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幸运。

「要为你所拥有的心怀感恩,」我说着,向我恢复的四肢点了点头。

肚子发出一声低吼,提醒我虽然身体整体恢复了,但现在却饿得厉害。

「你们得再等会儿,」我说着,撇着嘴看着那只鸡和它的蛋——顺便说一句,它竟然安然无恙地躲过了那次爆炸,连裂缝都没有。

那堆种子,正是引发这次濒死经历的罪魁祸首,也在爬行者的爆炸中幸存下来。我把它们排成一排,种在我第一块耕地后面,同时心里祈祷这不是一场巨大的浪费。

当最后一株嫩芽从耕好的土里冒出时,一阵凉意从背后掠过。我抬头一看,太阳正开始往失望山的西缘下沉。总有一天, 我想着,朝小屋走去,我得弄明白这些日子到底有多长。

午后阴影里我又打了个冷颤,困惑于这突如其来的寒意。是季节变了吗?我晚上没注意到温度下降吗?这两种假设都不成立,但过一段时间我才明白,那是饥饿初期症状的开始。

一会儿我还想着爬到山上晒晒太阳,从那里或许能看到更多飘忽不定的苹果树。

但又一阵颤抖把我拽住,那是来自恐惧的战栗。我已经两次被暴露在外面抓住了。不能再这样了。今晚我要在怪物出没之前回到室内。今天给我上了一课:我需要一个刀枪不入的掩体。而我还以为今天会是个好日子, 我沮丧地想,拖着脚步回到我的小屋。

天色渐暗时,我又砸出几块圆石。和前一晚一样,洞内的黑暗让挖掘变得缓慢。我知道黑暗本身不会伤人。但试着把这事告诉我怦怦直跳的心吧。这种恐惧不合逻辑,而是原始的。

有时我甚至想在木屋的屋顶砸开一个方块,让月光进来。但随即我又想象那片月光被僵尸或爬行者落下而遮蔽。继续挖, 我对劳作的胳膊说。挖深一点,更结实,更安全。

挖掘进展不错时,单调的工作让我的思绪游离开去。空荡的黑暗里充满了无形的威胁。

我能感觉到紧张情绪占据上风,这样下去我会在黎明前彻底崩溃。「休息一下,」我终于说,「做点合成,想想能不能弄出武器。」我把两根木棍放在合成台中心,尝试了几种圆石组合。熟悉的铲子、锄头、镐的影像依次浮现。但当我在两根棍子的上方按 L 形排列三个方块时,我看见了一把斧子的影像。

「一箭双雕,」我点头,把工具从空中抓下来。「也许它既能砍树,也能砍僵尸的脖子。」

知道自己有东西可以防身,心里一阵踏实;更妙的是,让自己忙碌是对付发抖最好的办法。

于是我继续合成而不是挖掘,很快为此庆幸。我尝试只用圆石胡闹,想看看能不能做出防爆石门。结果我得到的却是一个正面有两个竖槽的灰色盒子。

我猜它应该是另一个合成辅助工具,也许是把旧工具升级成更好工具的「瞬间升级器」。我把一块圆石放进上槽,下面放上那把旧的木镐。突然,工具在一片橙黄火焰中消失了。「火……!」我正要叫出声就磕到了头。

我大笑着,跳了个无释放的快乐舞,然后靠近那暖面颊的光焰。

「火。」

这是人类进化三部曲的最后一环。制造工具、耕种农业,现在还有一小块太阳的力量!这就是当年把我们的祖先从最寒冷冬天救下来的东西,把他们从最凶猛的掠食者面前保护起来。我想象着一群毛发蓬乱、肮脏却心怀感激的穴居人围着火堆取暖,烤着食物。

烹饪!

这个新装置是个熔炉,下槽放燃料,上槽放需要加热的东西。果然,我放在上槽的那块圆石现在已融为一整块单体石块。

当火苗熄灭时,我小心伸手去拿那块石头,准备把它扔掉以免被烫到。但不需要。这个世界的另一个怪癖是事物离开熔炉的瞬间就冷却了。「来做个大试验,」我说,把最后一只生鸡放进上槽,下槽塞入一块新木板。火焰再次在没有任何点火手段下呼啸而起。小屋里充满了劈啪作响的油脂香。我在火完全熄灭前就把烤熟的鸡抢了出来。「嗯,」我边吃边发出满足的呻吟。「嗯嗯嗯。」

有了光、有了热,还有了熟食。「你知道吗,」我一边把几块木板扔进熔炉,一边说,「今天看来真是太棒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