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 复仇只会伤害你自己
我不确定这个世界是不是能让你步履轻快，但第二天早上我确确实实感觉到了。悠哉慢步去参加又一次注定要成功的采矿探险，我的心情好得难以言表。带着修好的工具与武器，背包里塞满各种食物，我觉得无所不能。但我没准备好要面对的，是一个古老的敌人，正等着破坏我那看似不可战胜的连胜纪录。
在所有潜伏于地下的敌人中，真正我应该事先留意的，竟然是我自己。
我回到矿井区，碰到了那群老朋友：僵尸、骷髅，甚至还有两只爬行者。我把他们干掉，把战利品收进口袋，然后沿着一条黑暗、未曾探查的通道继续前进。
通道被一段被熔岩柱照亮的天然洞穴打断。我用圆石围住熔岩的冲击点后，发现光滑的灰色地面里镶着一块钻石。这提醒我，除非靠近熔岩，否则我几乎没见过天然钻石，我心里记下要稍后验证这个理论。
收集了三块闪闪发光的宝石后，我继续前行，直到天然洞穴再次与以橡木加固的矿井相连。这次矿车轨道把我直接带到另一只箱子前，又一次让我眼界大开。
我不是只找到一本书；我找到了三本！而且它们全是关于红石的，这才是真正的官方名称。之前我一直把这种深红矿物视为几乎无用的东西，而现在我发现它可能是这个世界最有用的材料。那看起来不如亮煤火把的暗红火把，竟然是个能量源，而这种能量可以通过一条条红石尘的轨迹来传导。
这还只是第一本书。翻到另外两本，我发现红石其实是机器中不可或缺的构件。
是的，机器！终于，从石器时代到铁器时代之后，迎来了工业革命！要是我当时多点耐心，把书带回家仔细读，而不是当场粗略翻翻，或许一切都会顺利。
但我没有。
「Sssp！」
我认得这种嘶嘶声，听得太多次了。
「Sssp！」
抬头，举起 Flash，把书安全装好后，我转身面对威胁。
身后空旷通道灯火通明，一切清晰。面前只有黑暗。没有那簇簇的眼睛，然而……
「Sssp！」
我小心翼翼地沿隧道潜行，一边放置火把，一边仍固执地认为洞穴蜘蛛不过是体型更小、惹人厌的害虫。
至少这点我猜对了，体型确实更小。
它从黑暗中爬出，泛着绿蓝色，大约表面那种蜘蛛的一半大小。我挥剑，但落空了，本以为不过是惯常或更轻的蜘蛛咬伤。
错了！
灼烧、窒息般的毒刺把我全身淹没。踉跄后退，头晕目眩，四肢酸痛，Flash 在对付那只绿松色小家伙时乱舞。用盾牌把它击开后，我前冲一刀致命斩下。
仍在为毒素作痛的我伸手去拿牛奶桶，同时痛苦地意识到体型并不重要。直到那时我才发现嘶嘶声并未停止。好吧， 我紧张地想，至少这次其他家伙不会再突然袭我了！
再次错了。
我沿通道走去，准备抵御前方的任何威胁。可威胁不是在我前面，而是在下面。我路过木地板上的一个洞口，就一个空着的方块。焦虑让人粗心，我以为蜘蛛挤不过这么小的开口，却没算进这种新的小型蜘蛛。恐慌湮没理性。
当我从后面被扑倒时，毒素在血液里奔腾，我及时转身抓住了其中第二只。它在伙伴猛击的同时颤抖，又注入了另一剂致命毒液。架挡、斩击、烟雾！再来一口牛奶解毒和更多恢复用的面包。我窥探那洞口，什么也没看到，只能猜测——更确切地说，是希望——下面不可能还有更多蜘蛛。
说实话，我好久没把思绪弄得这么乱了。我早已习惯于胜利，习惯于事事如愿，以至于当真正的挑战出现时，我的心理恢复时间远远跟不上。
所以当我跳过洞口看到眼前的井道从上到下都被蛛网填满时，我没有退缩。
具有讽刺意味的是……蜘蛛丝曾经如此稀有而珍贵，我曾冒生命危险去得到它。现在我却冒着生命危险想穿过它，为了到达我在走廊尽头看到的孵化器。
至少我不是傻到想直接走进蛛网，但试图砍掉它们同样愚蠢。我才勉强砍开四块那拉伸、让人毛骨悚然的方块，又看到另一只蜘蛛轻松滑出，好像那黏丝根本不存在。
我挥剑打到了丝。它跃起。我皱了皱。咬伤没有给我中毒，但冲击把我直接打进了蛛网。
我被困住了！
腿乱踢，脚悬在空中。慢慢下沉。
又一次扑击，第二次咬噬。这次毒牙咬得更深。我被那恶臭毒液折磨着尖叫，疯狂割断缠绕的网。我落地时恰好踩在了 Flash 的钻石刃上。
我从蛛网墙后撤，仅够喝下最后一口解毒奶。在我还没来得及抓取恢复的食物时，又有一对蜘蛛发起攻击。这次我准备充分。我先击中一只，再击中另一只，把它们打回去，就像在单人疯狂的壁球比赛中回击。它们再次冲锋；我再次出击。盾与剑，猛击与砍斩。
当第二只蒸发消失时，我瞥见另一对从远处的孵化器“砰”地出现。 “我会回来的！”我喊道，怒火在心中翻滚。 “我会回来的，你们都要死！你们全都得死！”
一路狂奔回家本该让我平复心情。并没有。它本该给我短暂的冷静，让我意识到需要修补破损的盔甲，修好裂开的剑，休息一觉，然后想出一个理性可行的计划。
事实并非如此。我只是抓了更多的食物，额外的箭羽，匆忙冲了回去继续战斗。停下来给 Moo 挤奶本该是我最后一次回头思考的机会，但当然，我没有。
我只能想象如果它是个人类，它那尖锐的、连声的「moo」会意味着什么。
“请不要这样做。别没想清楚就回去！想想你犯过的错误，你学到的教训，那些差点要了你命的时刻！请就停一下，深呼吸，别因为想要——”
复仇。
这正是我没有听从它和潜意识的原因。这些生物让我重新体验到恐惧，让我记起无助、脆弱与深植我 DNA 的害怕。
恐惧使我憎恨，憎恨使我盲目。教训显而易见，却被忽视：复仇只会伤害到我自己。
我很快便用血淋淋的方式学到这个教训。
我向深处疾跑，直接回到出发的那条通道。封上我最初跳过的地板孔后，我试图在孵化器正上方凿出另一个孔。我所谓的计划——如果你能叫它计划的话——是从上方砸开笼子，趁新的小蜘蛛出现之前解决它们。
计划失败了。一开洞，就有蜘蛛跳到我脸上。被毒液震退，我给了它几刀连砍。重要的不是失败本身，而是你如何恢复，对吧？
我恢复得很惨。
封上那个洞，灌下牛奶后，我摸索出一个鲁莽的 Plan B。你会不会尝试在孵化器旁的墙上往下凿一个楼梯？你会不会相信，或愿意相信，走廊另一侧没有蛛网？当然不会。那就是大脑存在的意义。
但我做了，结果在敲掉最后几块方块的几秒钟内，一组三只的毒性“嘶嘶者”猛扑上来。我真的记不得我是怎么把它们全干掉的。我只记得伸手去拿第二剂牛奶时发现我只带了一瓶。
接下来的一分钟是超速恢复和蜘蛛毒液消化之间的绝望竞赛。我尽可能往嘴里塞更多食物，祈祷我能在酸性物质把我从内里吞噬前自我修复。
血管冷却，肌肉修复，我又听到一声尖锐的嘶响。又有两只多足生物穿过它们的保护蛛网向我扑来，把我从楼梯处包抄。
撤退。后撤。逃命！
我沿着黑暗的未探通道狂奔。来不及放火把，也顾不得方向。直到嘶声终于消退，我才停下。
该休息，重整旗鼓。
我看见矿井已变成一个粗糙的天然洞穴。就在我放下一支火把时，两支箭又射中了我的背部。
我转身，正好看到另一个圆石生成房就在我身后，一对骷髅从它的出口出现。我挥击命中，却听到那闪光之刃断裂的“啪嚓”声。
Flash 曾经是把了不起的武器，但我没有修理它的创伤。我看到所有战斗，尤其是砍网，给它那破碎、剥离的形态带来了多么可怕的损耗。我看见了，但我没有采取行动。正因为我没有照料 Flash，它也没法照顾我。
我在黑暗中咒骂着，检查背包和腰带。没有斧子。没有备用的剑。弓箭只剩两支。我有一大堆备用箭羽，但忘了带燧石。
又出现两只骷髅。四支箭叮当落在我的盾牌上。我又回到隧道，投身无边的黑暗。盲目逃窜，耳边是呼啸而过的箭声。
跑着，气喘吁吁，四周是飞快掠过的阴暗石壁。
终究，静了下来。
我的思绪一团糟。吃。疗伤。食物没了。独自一人在黑暗中。
迷路了！
我在隧道间穿梭，处处插火把。我怎么回去？我在往哪儿走？
恐慌淹没理智。
“救命，”我轻声呢喃，反复走过那些毫无特点的脚步。“请，谁来帮帮我！任何人！请，救救我！”
我又回到了起点，再次跌进那片海洋，害怕、孤单，渴望有人来发现我。
有人来了，但不是我想要的那种。
“Gruuuh！”
转过角我就听到那声呻吟。一个矮顶洞穴，又一个生成房。僵尸！这么多僵尸正在接近！
我又冲进另一条新隧道，结果还是在黑暗中跌跌撞撞。
“Gruuuh！”
僵尸永远不会放弃。缓慢、稳定。他们不会放过你。
呻吟声在墙上回荡，它们离我只有几步之遥。
右侧突然闪过一道影子：一只爬行者！我急转射箭。
THUNK！正中它那斑驳的脸。
不够。引信噼啪燃烧。再中一箭就——
「吱！」一只蝙蝠从我们中间飞过，正好被那箭击中。
BOOM！
爆炸把我震退，烧毁了我破烂的胸甲。
我重重落地，扑入一片浅水，被水流带向更幽暗处。“咕噜……”那些模糊的低吼形影仍在身后，映衬着远处火把的微光。
我穿过水流，撞上坚硬的岩壁。左看右看却什么也看不见。无处可逃，无从抵抗。
腐烂肉体的气味扑面而来。腐肉和……泥土！
墙上的方块土块让我想起了第一晚。埋起来就安全了！
我从背包里抓出松散的圆石，把它们扔到隧道的粗糙口处砌起一道墙。我自动而拼命地干着，当一只僵尸露出身形时，我把最后一块砸进了位子。